2014年12月1日 星期一

在校園裡旅行,我們的教育生命史

青聲誌敘事工作方法回顧與整理
[好讀圖文版請見青聲誌第四期]
撰文/ 范軒昂 青聲誌的小旅行是怎麼來的?
小旅行的發想來自一個實用的考慮:青聲誌成員平時各自有工作、學業,又分散台北、台中兩地,是故每次工作會議在時間、金錢上都是不小的負擔。為了避免夥伴感到過度消耗,便將編輯會議設計成「小旅行」的形式,挑選軟性的人文空間聚會,舒適且深入地討論彼此的教育生命故事,以及生活經驗中對「教育」的種種思考與發現。 第一次是在新竹某家摩斯漢堡的二樓,當時成員彼此並不熟悉,我事前擬了幾個題目作行前作業,聚焦在成員自身的教育生命故事,聚會時,輪流分享、提問。這種對話方式,形成了一個自由的空間,讓參與者不受拘束地探索自己感興趣的教育主題。每個人都會有一段完整時間講自己的故事,不必擔心搶話,或是較有論述或豐富經驗的成員主導話題。每個人的故事都被視為是重要的。過程中,故事與故事之間可能會發生共鳴,或從夥伴的故事去反思自己的位置與價值立場。這種做法重視的是避免邊緣化的問題,提供的是一個賦權的空間,讓人們彼此看見、聆聽對方。 當夥伴們各自都有採訪、對話的經驗,也瞭解彼此的氣質與人生關懷的方向,我們選擇一個共同拜訪的對象,通常,是約在受訪者熟悉、且適合集體訪談的空間或地景。由一個人主問,其他夥伴補充與協助訪談。訪談前或後,則邀請受訪者擔任嚮導,參觀他的生命地景。例如:東海大學異議性社團人間工作坊洛書,帶我們參觀東海大學歷史中學生權利相關的空間,並訴說他與夥伴們在校園抗爭的事件。飛帆挑了一間文青咖啡廳,訪談後帶我們去他在學校舉辦陳文成紀念晚會的地點。喜德帶我們參觀母校台南高工,從系館、運動場、一路走到教室迴廊,彷佛尋寶似地,每個角落都可拾獲喜德學生時代的「頑皮故事」,也讓我們對技職教育的樣態多了些較真實地認識。 嘗試這些做法,我發現自己擔任主問時,碰到感興趣的話題也會忍不住跳出來分享自己的看法。另一方面,受訪者某個引起共鳴的話題也會推動在場的討論與對話,聚焦在相關生命經驗。不過,由於是採訪,主問或協訪的夥伴會節制自己的經驗,畢竟有一個很重要的目的,是讓受訪者的故事能夠更順利地出現。我發現,正是這一鬆一緊之間,受訪者意識到,自己生活或實踐的歷史事件在社群裡是持續建構的過程,並有了積極詮釋與命名的動力,也有機會進一步思考行動的意義與公共性的反思。這種做法也提供持續創作與對話的條件,比如參與成員的遊記、生命史刊登後受訪者的發文,這也就是我所謂的「訪談中的小旅行」。 2013年,打工青年陌生拜訪與打工徵文,則是另一種嘗試,編輯夥伴走出去「街訪」,與主流媒體忽略的青年們接觸,看見他們生活中的憂慮與期待,採訪過程製作成影片,創造故事性連結的可能性。 小旅行的意義最後需要回到編輯成員自身。每期刊物夥伴們一起討論文章,有時會選在一個軟性的空間或成員自己的家。每位夥伴寫作風格、關心的主題與方法不同,但是大體上採訪前都會擬基本的訪題,成員間彼此回饋。 討論的過程基於人本的理念,對受訪者的生命歷史有一種好奇心,不是把人拆解成要論述的材料,這種好奇會通過採訪中的對話展現出來。我們會反思「為什麼在特定事件或轉折中受訪者會有這樣的選擇」、「如何能看到受訪者所珍視的價值」、「受訪者如何致力於經由人與事交織起來的行動,在特定時空裡發展出意義」。 比如說,彭偉愷的生命史,當我們發現到有一種來自日常的暴力,不是去分析他如何被剝削就能夠說明,還包括他所經驗到的教育,如何與他生活世界聯繫,從而形成他對自己的看法。我們不會只看到「一個實習生被剝削」,也會去看見個體行動背後的期待、價值、意義,取代從結果去分析社會現象的原因。又好比家揚的打工故事,不僅幫助我們認識青年打工族的勞動現場,我們也看見行動者如何以「打工」做為自我實現、積極改變教育資源不足的方式。 這種問話的方式會不一樣,人會是主體,而不是作為社會現象的分析材料,「把人放回來」,這種探討教育的方法就是生命史,故事會聚焦在對其人產生重要影響的生命經驗(人、事、物)以及其如何經歷生命的狀態,在此之上去探討人如何受到教育制度的影響,以及人如何在這些教育過程中嘗試做出行動回應制度,實踐個人的主體性。 生命故事團體的發想 318反黑箱服貿運動退場之後,夥伴們在各自的位置都經驗到一些複雜的人事,有的在三號門當糾察,有的以記者身分紀錄事件,有的回到校園裡擺攤,有的嘗試跟自己家人朋友對話。團體第一次有一件事讓我們共同感受到,很多事件的細節需要理解、人與人之間需要找到對話的空間。當這個對話過程釋放出來之後,成員對彼此語言的專注程度是我很吃驚的。那種渴望看見對方親身經歷的那些人事,並去理解那過程感受的變化,去聽對方為什麼採取這樣的立場或態度,這些種種很奇妙又召喚出自己的經驗。 從理解與對話的團體工作,青聲誌也逐漸對運動中的主題產生好奇,決定對外尋找更多的對話機會。我們一場辦在台北,主題是糾察。由於立法院長時間的占領較以往的社會運動特殊,糾察擔任「守門」的工作便凸顯出來,而糾察夾在警察與群眾間,審度安全的考量也引發了爭論。另一場辦在台中,主題是邊緣青年,我們對中南部學生與未能掌握論述能力的學生如何參與這場運動,如何發展另類的實踐,運動對自身的影響又是什麼?展開討論。 然而青聲誌過去未曾針對一個特定的社會議題對外去發展團體討論,「怎麼去發展團體對話呢?」這是生命故事團體方法上的一個重要的問題意識,團體意圖去強調民主的面向,實驗每個成員的自發性,又不會讓討論發散的進行。因此在團體的方案設計中,我們設定主持人,每個團體成員都是催化員,對話能允許並尊重主動的發問或回應而讓主題有不一樣變化與發展。另外團體過程也邀請一個主要分享故事的談話者,從個人角度出發的故事,為團體鋪墊一個歷史的時空。這也是為什麼我的服貿生命故事,會用「我的」,強調不用集體敘事去取代個人經驗,通過成員各自的努力與貢獻,推動討論,發生新的學習與理解。 實作故事團體方法的過程中,我們發現團體呈顯出社會議題/社會運動不容易看見、甚至忽略到的面向。舉例而言,當議場內的學生與國家機器每日的攻防裡,擔心敵軍滲透、偷竊問題、權力爭奪,而形成的信任感的缺乏,工作位置取決於學生運動的人際關係來篩選可信任的夥伴。糾察經驗的出場大家有機會開始思考怎麼去面對無名者的語言,及運動中沒有處理到的情感面。成員也辯識到運動決策的民主,權力中心怎麼形成、它帶來什麼樣的影響、議場內外如何溝通等。在團體裡,這些討論通過故事不再被去脈絡理解,能夠看到一場運動對不同參與位置的學生發揮影響的樣貌,反思性對話也有機會在團體後發生。差異性的看見,不再是區辨敵我或是追求有績效的分工,而是,信任與連結的基礎。故事提示著,共享的集體經驗如何作為理解他者的驅力,從而建構出反思歷史與行動意義的基礎,重寫新的認同,這些都仰賴細緻的敘說與聆聽。 回顧青聲誌的敘事工作,時至今日,當晚熟世代、青年貧窮、社會正義已成為國際共同的議題,教育面對的是人,是一個文化工作,也是民主的工作,期盼有更深厚的教育故事出土,教育改革的路上,共同攜手努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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